2019年11月,RICK DECKARD在洛杉磯展開一連串追捕人造人的行動,過程裡他開始對於人與人造人之間的人性差別產生質疑;同年,新東京市的動亂一直持續,年輕的鐵雄發現自己潛藏著強大的超能力⋯⋯ CYBERPUNK這個概念可以說是在80年代,先後因電影《BLADE RUNNER》(《銀翼殺手》)及動畫《AKIRA》(阿基拉),而廣為人知。「HIGH TECH, LOW LIFE」的強烈反差,更構成了一套獨特的視覺風格,讓CYBERPUNK正式踏入經典的殿堂。現在,我們終於跟這兩部巨作的時間重疊了。雖然,眼前這個現實的世界,並沒有想像中那麼CYBER,但屬於PUNK的那種反抗建制的精神,似乎已經很順利地,像《GHOST IN THE SHELL》那樣,植根在我們的靈魂裡。這次我們便邀請到黎達達榮、江記和PEN SO,以漫畫家的角度出發,分享各自對CYBERPUNK的理解,以及其與香港之間的關聯。
黎:黎達達榮
江:江記
蘇: PEN SO
最初你們是怎樣認識CYBERPUNK的?
江:我主要是來自80年代的OVA,例如《無限地帶23》和《AKIRA》。《無限地帶23》的故事背景本身就是一個MATRIX,《AKIRA》就更多關於社會的描寫。當然還有法國漫畫大師的《MOEBIUS》。其實最初都不知道什麼是CYBERPUNK,只知道是科幻。要到長大了,看了一些電影評論,才知道什麼:啊,原來這就是CYBERPUNK。而第一部一定是《BLADE RUNNER》。最近很多人都在講CYBERPUNK,我覺得可能是跟2020有關,因為《BLADE RUNNER》當年的香港譯名就是《2020》,並不是《銀翼殺手》。
黎:我對於CYBERPUNK的認識主要是來自《BLADE RUNNER》和《AKira》,但當時完全唔知係咩來的。我主要是留意它們的視覺觀感,印象都是很黑與很光的對比。我其實對《BLADE RUNNER》那個世界不太感到投入,而《AKIRA》我關注的則是動畫本身的美術,多於那個城市景觀的設計。
蘇: 我也是來自日本動畫,最大的啟發應該是《攻殼機動隊》和《銃夢》,比你們遲一點。不知道為什麼,印象中日本人似乎特別喜歡CYBERPUNK這個題材,不只是動畫,連電子遊戲,例如是《FINAL FANTASY》,也有幾集的主題是CYBERPUNK來的。而好多時,他們的作品裡都有提及香港,可能除了東京之外,香港就是另一個他們覺得具有CYBERPUNK特色的地方。而當有香港的場景在日本的動畫裡出現時,我都會特別留意。發現其實他們很多都是用了九龍城寨的元素來再創作。
Illustration by Pen So
其實CYBERPUNK的風格是怎樣的?跟香港有著怎樣的連繫?
江:我經常都會想起士郎正宗的《機動警察》,雖然它不是CYBERPUNK的作品。故事表面上是講一隊投閒置散,像庶務二課那樣的警察,但它用了很多側寫,去講那個東京的城市發展。整個故事的背景,就是東京灣外面有一個叫巴比倫的人工島。但無人知道這個人工島是幹什麼的,直至到劇場版那個島才成為了主角。我覺得香港就是那個巴比倫人工島,像平空建出來的一個城市。
黎:簡單來說,就是那些摩天大廈與唐樓的強烈對比。這是香港的城市規劃的問題,令到新建築與舊建築之間的距離很近,所以便構成了一種特質,吸引了外國人的興趣。在外國不會這樣的,例如巴黎,它是一整個區都是舊的,而另一個區則全是新的,很少交雜在一起。新舊建築交雜的情況,在日本也有,但他們的大廈普遍不是很高,不像香港那麼極端。
蘇: CYBERPUNK是兩邊的對比,在環境方面,一邊就是舊樓,破落的城市,住了弱勢社群、小人物;另一邊就是權力的代表,擁有高科技、機械人,有強大的武力。而CYBERPUNK與香港的聯想,我覺得主要是因為在6、70年代時,大部份地方在戰後都需要重建,有種工業復興的感覺,而且大家都很窮,很多工人階級,而香港不論是城市或是人,都給人很貧窮很密集的印象。而到了80年代,香港經濟起飛,有舊樓的同時,又有很現代化的建築出現,便形成了一種很超現實的城市景觀。另外就是因為霓虹燈了!CYBERPUNK的作品裡,經常都會出現很多指南、路標、霓虹燈,都是很色彩斑爛的。所以相比起《AKIRA》的黑白紅,《攻殼機動隊》在顏色運用方面是更加CYBERPUNK的。
黎:但現在新舊共融已經好少了,拆得的都拆了。現在一些外國朋友來香港,他們都覺得好多有特式的建築沒有了,尤其是霓虹燈廣告牌,不再CYBERPUNK了。所以荷李活來拍《攻殼機動隊》,最後還是要用CG來重新把那些霓虹燈造出來,花了好幾億呢。
江記
蘇: 我覺得東京和倫敦其實也很CYBERPUNK,在一些很現代化的大廈旁,都有一些很舊的建築,例如原宿旁邊有個明治神宮,倫敦的商業區內還是有一些古舊的教堂。這些城市讓古蹟跟現代化建築可以共存,而香港視覺上也是這樣,但內裡其實沒想過要將新舊融合起來,只是想一味將舊的東西剷除。
江:很學術來說,CYBERPUNK應該是一種精神來的。雖然現實中科幻離我們很遠,但PUNK的精神卻很接近,就是反建制,強調獨立自主,所以PUNK的衣著才會破破爛爛的,因為不想跟主流一樣。因為有了這種精神,所以它自然可以形成一種風格,就是拼貼感很強,永遠是LOWER-CLASS,很靚的IMAC就不是CYBERPUNK了;而且主角都是小人物,STEVE JOBS在CYBERPUNK裡應該會成為最終極的那個壞蛋。
至於CYBERPUNK與香港的關係,我覺得不同年代有不同的象徵,在7、80年代,未有全球化之前,香港真的是一個很與別不同的城市,最似的是東京,但外國人對東京不會太陌生,它在戰後已經很西化了。而香港因為近中國,那個對比就更強烈,而且當時我們還有避風塘,有九龍城寨,再跟現代的商業大廈拼在一起,就很CYBERPUNK了,九龍城寨更真的是一種無政府狀態呢。而到了現在這個年代,就有一種科技上的現代化,雖然我們沒有自己的科研,但對於科技的應用卻非常普及,基本上在2000年頭,香港人擁有手機的數字是全球第一的。這也是另一種CYBERPUNK現象。
黎:現在連阿婆也很HI TECH了,我們已經沒有LOW TECH的部份,只有窮。
江:對呀!而最近這五年,沒有其他原因,一定是跟社會運動有關。這正正就是CYBERPUNK裡所講的,個人如何反抗整個SYSTEM。而當我們將這些不同年代的特質連繫起來的時候,就成為了香港獨有的風格。我覺得香港暫時仍然是世界上最CYBERPUNK的地方,東京還只是第二吧。中國或許也很特別,你試想像一下,那些掘金的礦機(比特幣),可能是隱藏在農村裡,有一個棚全都是伺服器,那種對比其實更誇張,但他們沒有反抗,感覺上就不CYBERPUNK了。
蘇: 當下的香港,在精神上是很CYBERPUNK。就像上個月理工大學被警察圍攻那一役,其實大家都知道沒可能突破到警察的防線,但他們都沒有放棄。外面的其他香港人也一樣,即使沒有裝備的還是照樣上街聲援。這就是CYBERPUNK精神,明知難以撼動高牆,但為了理念,每個人還是會去衝。
黎:我就不太認同,因為現在香港發生的不是科技之戰,我們面對的是TEAR GAS、真槍……這些都不是科技,或許人臉辨識算是HI TECH吧?現在不是CYBERPUNK,最多只是PUNK,但我們一廂情願地,以香港的背景去想像,於是便順理成章地用CYBERPUNK來形容這場運動。
黎達達榮
這幾十年來,CYBERPUNK有什麼進化?
蘇: 我覺得CYBERPUNK通常有兩個元素,一個就像《未來戰士》那種,雖然它不算是CYBERPUNK的作品,但CONCEPT是。就是有個天網呀,有個好大的勢力在背後,而人類就變得好弱小,真的是雞蛋對抗高牆。而另一個則是跳了去講人的身份和意識問題,思考機械人與人之間的定義,什麼才是「真」?像《鐵甲威龍》那樣,電影裡的主角,一直覺得自己只是一個警察,沒有其他東西了,但經歷了很多事之後,他終於意識到自己不只是機械人,而是本來的MURPHY,他重新找到自己。我自己比較喜歡這一種題材。
不過,如果只是在科技或是視覺方面,我覺得CYBERPUNK真的沒什麼突破。7、80年代的人,對科技的期望和想像真的勁好多!無論是電影或是動畫,對於未來的幻想都是很豐富而具體的。例如磁浮車,我們現在都未有。相反,現在的作品,都想像不到三四十年後的世界會是怎樣,那些想像仍然跟以前差不多。結果指向未來的CYBERPUNK,現在反而給人一種懷舊的感覺,認真諷刺。我想,在創作題材上,因為世界環境差,沒有新的衝擊,所以近幾年全世界都係戀舊,不停翻拍舊作,或是拍續集,因為大家都覺得新不如舊。
江: CYBERPUNK的確沒變過,都跳不出《BLADE RUNNER》的套路,視覺風格上也無甚突破。《MATRIX》可能突破了一點點?在那個虛擬世界裡,真的營造到一種很虛假的感覺出來。之後的都沒有了,只是CG靚了,變得更立體了而已。題材上,比較不同的只有EMMA STONE那套《MANIAC》,講精神治療,雖然風格上不是很新,但有自己一套。我覺得現在很多創作人,開始懷緬80年代自己喜歡的風格。例如《STRANGER THINGS》第三季,用了一個商場來做背景,其實也是這樣。不過所有創作都有它的源頭和脈絡,很少是憑空爆出來的,例如當年的《BLADE RUNNER》也是來源自一些德國的黑白電影,它跟《METROPOLIS》也有關連。又例如《STAR WAR》,那個時代有很多講太空戰爭的電影,但一直以來他們都是用西部牛仔的想像去做這些電影,直至到《STAR WAR》才懂得用日本的武士的風格去包裝太空冒險。而近這十幾年,大家似是在MIX,多過想做新的出來。因為最後想講的都是人,大家都是想借科幻來講現在的社會環境。
Pen So
為什麼會這樣呢?既然大家都覺得香港如此CYBERPUNK,又為何我們很少這類作品出現,甚至連科幻作品都很少?
蘇: 現在我們用的科技,其實大部份都是源自戰爭,因為軍事競賽而令到科技得以急速發展。好像《STAR WAR》裡的太空船,為什麼都是很扁平的?便是因為它的設計概念是來自美軍的隱形戰機,沒有人想過太空船其實可以是條形的。而現在我們經歷了七十多年的和平,或是以經濟戰來取代以前的軍事戰爭,所以相對於6、70年代,現在的科技發展明顯放緩了。於是關於科幻的想像,也相對地變得貧乏,因為沒有形態可以參照。我記得在《回到未來》裡,那個2014年的未來世界,大家還在用FAX機。這是因為在80年代,我們還未有手提電話,未有INTERNET,所以當時連史提芬史匹堡也想像不到,會有一種不同形態的東西可以取代FAX機。
江:香港真的沒太多科幻的作家,以前大家只想到倪匡,現在則只有譚劍。韓麗珠的《空臉》也算是科幻吧,另外就是幾年前由一班藝術家和社運人創作的《暗流體》……大概想到的只有這麼多了。我覺得香港缺少科幻小說作者,是因為這個城市沒有科研。我們講來講去,最勁就是高錕發明了光纖。所以香港的文化一直都與科技無關,甚至與科普都還有很大的一段距離。不像外國,有人提出了混沌理論,於是就有人寫了《侏羅紀公園》。而當我們想寫科幻時,永遠都像少了一些最核心最HARD CORE的東西,較多都是從社會議題切入,而不是科技,於是很容易就變成了關於人文的故事,都是在講人。
而另外一種科幻,則是傾向於SPIRITUAL。就像之前提過的那位大師MOEBIUS,他就是首位成功將SCI-FI與SPIRITUAL結合在一起的人。他故事裡的主角,很多時都會去EXPLORE一個其他星球,探索不同的文明,最後就跟整個宇宙連結在一起。這種對SPIRITUAL的追求,跟《AKIRA》的結局很相似,大友克洋也說自己很受MOEBIUS的影響。在這方面,利志達和黎達達榮的作品裡,也有這種傾向。麥少峰的作品也很CYBERPUNK,不過他比較傾向宿命性。至於西方的科幻,其實很少如此SPIRITUAL的,即使他們曾經邀請MOEBIUS合作,但主要都是要他的設計、世界觀之類的設定,對於故事的處理,POETIC的想像,都很少出現,反而日本就比較多。但當他們改編《GHOST IN THE SHELL》成電影時,還是把關於靈性的那部份抽走了。現在西方大概只有WACHOWSKI他們是比較有SPIRITUAL方面的嚮往,能夠拍出《SENSE8》那樣的作品。
Illustration by 江記
這些CYBERPUNK或科幻作品又怎樣影響了大家的創作?
蘇:我是一個很喜歡畫到密密麻麻的人,所以CYBERPUNK裡那些有很多氣管、電子零件、電線,這些很密集的構圖我都很喜歡。尤其是大友克洋的《AKIRA》,那些垃圾堆、爛的電單車、廢墟一般的城市,都令我眼前一亮。因為之前我都是睇《叮噹》而已,都是簡約的線條,看了大友克洋後,才知原來漫畫也有寫實路線。這也啟發到我創作《香港災難》。但《香港災難》不算是CYBERPUNK的作品,它只是一種末日想像。比較似CYBERPUNK的,反而是今年年初與AUDI做了一個關於科幻的展覽,當時創作了一個新的主題,叫《移動城寨》。背景講未來香港全都是高科技的建築,只剩下一棟舊唐樓,政府及市民都覺得它又老又醜,想把它拆掉。而住在唐樓裡的居民卻覺得大廈充滿歷史價值,想極力保護大廈,於是為大廈加裝了四隻腳,讓它變成移動城堡,隨時可以走佬。這個主題,我打算之後會發展成長篇。
江:為什麼我會想做動畫呢?就是因為80年代我成長時,覺得動畫很未來,而我對這個未來很好奇,所以我現在做動畫,也是在問未來會是怎樣。這是我創作經常會出現的主題。而CYBERPUNK則畀到我一個方法去寫人與城市的關係。也斯與城市是一種關係,西西和城市又是另一種,而我與城市就是透過CYBERPUNK作品賦予我的視覺啟蒙。好多人都覺得《離騷幻覺》很CYBERPUNK,但對於我來講,它其實比較似是抒情。
黎: 《離騷幻覺》那些顏色和節奏,好似一間DISCO!
蘇:其實已經是文學作品了,好深奧!
江:反而真係近CYBERPUNK的作品,是我幾年前為港台做的一齣動畫短劇《哈爾流動肥佬》。故事是關於地產霸權,講地產商欺騙人們說整個城市充滿了毒氣,所有人必須住在由他們建造的MALL CITY裡,而每個小朋友都要戴著一個頸箍,頸箍會吸他們的血,這些血就會轉變成地產商的力量。MALL CITY外面則有一些流動小販,正在想辦法拯救這些小朋友。當年做這部動畫時,還在摸索自己的方向,所以比較兒童向,有點搞笑的元素。比《離騷幻覺》輕鬆好多。
Illustration by 江記
為什麼呢?因為現在CYBERPUNK愈來愈寫實,你看上個月圍中大圍理大一事,已經很CYBERPUNK了。當現實比小說更荒謬,我們還可以怎樣創作呢。我常想怎樣再畫《PANDA MAN》,但真的畫不到了。當年畫《PANDA MAN》是有MEANING的,我創作出一些狀態,來引起讀者的共鳴,繼而再去思考這個社會,但現在不用了,大家都很會思考了。我覺得創作作品要看得比較遠,當你看得遠時,作品就會較抽象,《離騷》就很抽象。當然香港人看,未必會感到很抽象,因為裡面用的符號大家都很熟悉。而其實更主要的原因是,現在大家都沒有心機,因為這一刻做文宣比做作品更加重要。
黎:我的創作基本上沒受CYBERPUNK影響,甚至說我一點也不科幻。那些想像,反而較多是來自童話的想像、石屎的想像、森林的想像。其實我大部份作品都是復古的、像石器時代、好荒涼。當中只有《魔笛》是講未來,但那只是一個很荒漠化的世界,故事是講未來的人去了一家圖書館,看了一本舊的歌劇劇本書,所以嚴格來說,那不是科幻,只是一個發生在未來的故事。
我是一個很抗拒科技,是最後一批用智能電話的人,也不喜歡WHATSAPP、SOCIAL MEDIA,覺得時間不應放在那些地方。所以很不習慣換新東西,有很多人換新電話會很興奮,我就覺得是災難,因為過資料好麻煩。這麼多年來,我都覺得自己是一個阿婆。我愛看的書都是古老的,古老的東西,能給我樂趣,多於新的東西。即使是創作的時候,我的REFERENCE都是古老的、CLASSIC的,文學小說,或童話。所以,我想我完全不科幻,最多只是魔幻。
Illustration by 江記
江:你新出那本《十八樓燒肉》都好勁。
黎:我其實很喜歡看關於地獄的書,例如但丁和道教的《地獄遊記》。總覺得身死了,還有另一個地方要去,生命並未就此完結,可以經歷另一種世界,而那個世界跟現世完全不同,我覺得好有趣。我們人有很多預設,要有樓,有瓦遮頭,要有食物,要結婚,要生產,而地獄就把這些東西全都否定了。存在的時間感也是不同的,例如你會在一個地方不斷重複,例如有個人犯了盜竊、偷窺,就要罰挖眼,罰足一萬年。但眼挖了出來就沒有了,怎夠挖一萬年呢?於是那個獄差就把那雙挖了出來的眼,塞回去再挖一次。我覺得這很搞笑,完全是荒謬和卡通性的事。相反,天堂和神,對我來說就很悶。你看見一大群天使在飛,在圍圈,有不同的聖光,可能係好壯觀,但其實又好悶。地獄就JUICE多了,殺人呀,剪腸呀,斬腳呀,好想知他犯了什麼罪,要有這下場。
所以也想試下畫一本與地獄有關的書,但就這樣畫又沒什麼意思,於是便想到用一本小說來做基礎,那就是《蒼蠅王》(LORD OF THE FLIES)。我把小說裡流落荒島的小朋友,變成香港的地產商,死了後去到地獄的經歷。但我畫畫下連地獄的元素都開始脫離,最後很多地獄的概念都沒有放進去。我的創作都是這樣,會做很多事前規劃,但做到一半就會推翻自己,不忠於自己原先的想法,讓自己脫離本來的計劃,看它自己可以發展出什麼來,所以很三不像,又不是地獄,又不是文學,又不是鬼故,又不恐怖,又不好笑,都不知是什麼類型。因為是一個反覆的人,所以搞到作品難以分類,就是三不像,混淆,混亂,一團糟,於是人們便會說你很另類。你們的作品都很有統一性,我知道這需要長期投資大量的時間和體力。我就沒有這種毅力了,這會令我黐線的。
Illustration by Pen S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