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的巴黎，人人都說天氣沒有太冷冽。在行程第六天我們才正式談話，第一次見到她真人是來到巴黎第三天的2020春夏騷場上，在一個接一個的身影之間，那是種顯而易見的個人魅力。
但你仍是無法就此判斷一個人。我們腦內大抵都有一條線，各自勾勒出一道波瀾，像她所指，我們無可避免地總有一些個人意願，是一種自覺自知也自慕的取態和面向，有意識地對外展示。我跟她INSTAGRAM上三萬多名追隨者一樣，此刻只想將眼前人看得更真切。
我從來未有過仰慕超模的心態，卻總忍不住愛上真正美麗的女人。她們何以宛若如水，因為身影流麗擺動，使大腦內那道線亦翩遷翻移，交畫成內心中最私密的起伏。
AMANDA SANCHEZ理所當然地高挑，那是屬於專業模特兒的線條。像十八年前當KARL LAGERFELD第一次在CHANEL HAUTE COUTURE的模特兒面試上對她說出的第一句話：「你有極好的尺寸線條。」隨即被身邊人提點AMANDA雖然來自巴西聖保羅，但懂得法語，KARL回說：「那又如何？我在讚美她。」
十八年後，我們坐在鄰近31 RUE CAMBON CHANEL總壇的日式甜點店內，AMANDA SANCHEZ抱著身體捲曲著聽我提問，眼前的曲線是她另一種真實。
「晝與夜，我的人生不斷被啟發著。」不論是被巴黎，還是CHANEL。「每個踏出家門的早上、回到CHANEL的時刻，最直接的啟發當然是我跟團隊工作的每分秒，教會我如何當一個有自信的女人。是自信，令我的風格隨時日有了演化。」STYLE IS VERY PERSONAL. AMANDA說，跟GABRIELLE CHANEL主張的女性形象相連，關於自信和自在。「STYLE就是舒適和自信，當你穿上的東西令你感覺舒適，自信就衍生而來，你會自然地好看，別人自然會看到你的好看。」因為自信其實是來自於你想如何對人展示自己。「就說在打扮上，每個人都有自己傾向的一面，是一種自覺也自知的傾向。我喜歡有動感的衣服，能動代表它有空間，好像大大件的衛衣，是身體與衣料之間的相互移動，我很喜歡這種衣服的擺動感，這之中成為了我的自信來源──當我行走的時候感覺到身上的衣服與我一同行動，這是一種極為私密的快慰和安然感覺。相比起緊束的衣著，我總是喜歡舒適而寬闊的設計，我不知道能否這樣說：我覺得自己一直只得一種風格，那種移動如是於此，我的意思是我的風格是隨我邁進的，流動是實在也是一種意識，不止一種方式卻永遠都是當下在我身上發生。」這種風格，亦恰如學習。
「從前我會說某些東西不該穿在我身上，如今我知道怎麼在身上應用不同的物件襯搭，因為我的自身也一直在進化，在以我的方式進行；我並不是指十年如一，而是無數改變而作成一種風格。唯一可以明確說的是我喜歡CASUAL，那是我的本質。那是穿一件CHANEL JACKET，不穿高跟鞋，內穿最平凡的t－shirt，下襯長裙或長褲都無所謂，但一定要是平底鞋，這是必須的，我不喜歡穿得過於隆重。我總是很害怕無時無刻都盛裝（我問：某些時候盛裝總可以吧？）某些時候可以的（笑）。對於盛裝的回應，是我永遠會選擇把盛裝的標準弄低一點，一點點。我同意在造型之中要擁有一件核心的東西，然後讓其他物件圍繞著，這就是我的方式，也是我感到自在的方式。」因為話已說在前頭，要安然才自信得起來。看過有些人說AMANDA最愛穿VANS，精準一點該是任何的平底鞋，總之她幾乎不穿高跟。「我會穿漂亮的裙子，多數都襯平底鞋，是很個人的喜好。」
他們同樣是GABRIELLE CHANEL的延續，甚至看不出分別來。從VIRGINIE身上感受到的我不會說是不同，而是新的面向，更女性化，她總是清楚你該穿什麼，她也知道自己想要造出什麼，這一切更為流動，卻都是來自品牌的根本。
現代女人的衣擺
因為說起衣服的MOVEMENT，我們談到步行。不止一次，我聽巴黎人對我說如何著迷於在城市內遊走，每次轉角都勾劃出眼前截然不同的風景與街線，美而獨特。「我是一個非常城市的人。我喜歡市音，和來自城市的速度。」生活在巴黎，AMANDA早上起床第一件事是喝一杯咖啡，貓陪著；然後就是讓貓和兒子佔據整個早上，晚上同是，睡前會去親吻兒子。「我有很簡單的生活，但非比尋常的工作。我的生活其實很有規律，每天會差不多時間起床，準時10點回到CHANEL開始工作，有固定的午餐時間，在若莫的時間下班。早上送兒子上學，當然你已不能走得他太近，他都叫媽媽不用送得那麼近學校。在城市裡的生活一切都靠步行，我太喜歡步行了，然後花一整天在STUDIO試著每件CHANEL衣服，我同意這叫人多麼夢寐以求。這種簡單的節奏，大致尋常地天天運行。」AMANDA表示CHANEL不是那種瘋狂的時裝屋會要求員工工作至深夜。「每天要試穿多少件衣服要視乎設計進程，我從沒計算過每天共要試穿多少件衣服，但我能夠告訴你我幾乎試盡每一件。」
GABRIELLE CHANEL在她的時代中定義了何謂現代女性，我覺得至今那思想定義沒有非常大的改變，2019年的女人仍舊是該追求自我舒適和令自身感覺自信的衣裝。「她（GABRIELLE CHANEL）要你穿得漂亮，從早到晚，在工作或跟朋友聚會；所謂強悍女性或指是個性上的堅韌，但也指你對週遭一切事物的掌握，那都關於自信，所謂女性的強勢，說的無非如此。」
由KARL到VIRGINIE之間的一道線
恰巧地，AMANDA跟GABRIELLE CHANEL同樣是8月出生，只是在巴黎那是個盛夏，巴西則是隆冬。
回想第一天加入CHANEL，KARL LAGERFELD與VIRGINIE VIARD一直並肩而行，如果你認為如今品牌會因Karl的離世而有了不同，她會糾正你，那種不同本就相同。「第一天加入CHANEL時我已經跟VIRGINIE VIARD一同工作，她總是跟KARL一起，我很享受，至今如是，沒有改變。她的觀察很獨特，一切卻又很自然，我喜歡跟她工作的感覺，很欣賞她。」又如果你說KARL是男人，VIRGINIE是女人，然而他們刻劃的線條沒有偏差，只是如今再女性化一點。「他們同樣是GABRIELLE CHANEL的延續，甚至看不出分別來。從VIRGINIE身上感受到的我不會說是不同，而是新的面向，更女性化，她總是清楚你該穿什麼，她也知道自己想要造出什麼，這一切更為流動，卻都是來自品牌的根本。VIRGINIE在意的不是你穿上這套衣服後看起來如何，她更在意這套衣服穿在你身上的時候切不切合你的個性。」而，這樣子的調和非常重要。「我的身體或許能穿上許多種不同的衣裝都『好看』，但適合我的必不會是每一件，我很清楚她清楚知道我適合什麼，而在我身上不合適的，她也會知道在誰的身上會合適。」最後的結論，莫不如是回到自信之上麼？你穿著適合自己的東西，才有自信，也就如同你無法為他人選擇第一件該擁有的CHANEL物件。「十八年在CHANEL的生涯我相信已經試過了所有形狀和線條，即使是當初我不喜歡的，認為不適合自己的，如今都找到方法使用它，『原來也可以這樣穿』、『也不錯呀』的樣子，你要一直保持興趣，這樣你才能感受它。」AMANDA告訴我她喜歡有故事的事物，喜歡行旅，會記著每個有歷史的地方，重視可一不可再的真實體驗，你走進一間店，那微小片刻已是可收藏一輩子的記憶。也就像KARL LAGERFELD謝世後，在紀念儀式「KARL FOREVER」上AMANDA穿的裙子，IS A DRESS OF HISTORY，令時間不再虛妄，距離不再是距離。「KARL是那種你無法隨意在街上擦身而過的人，他絕對是一名天才，我仰慕他的所有創作，能跟他合作多年是我的榮幸。他不曾對我平常的衣著給過什麼意見，但我知道他很喜歡我用自己的方式穿起他設計的衣服，對我來說這就已經非常足夠，我將永遠敬重他。」
這刻，敢確定我們大腦內的波線必然一致，指向巴黎，勾引過去牽涉現在。在巴黎的第四天，有幸到過ATELIER觀賞過整齊有序的品牌檔案庫，每刻都在嘩然，AMANDA剛好說起自己也是會這般的，在不同樓層都心急著想要打開每一個抽屜，好奇內裡存藏一個怎樣的世界，熟悉然而永遠教人期待。像每一季試穿每一件設計，十八年來平均一個系列七十套衣服來算，已然過萬件，可是每踏上騷台，還是會沉迷不已。「最新2020春夏系列，因為我真的看過了所有步驟，我無法只選取其中最愛的一件或三件，那些蕾絲、褶疊、透明的長裙、小煲呔……一切一切流灑的線條在掠過，太多的喜歡，無法只選其一。」真正認識CHANEL的人會知道這些說話全都真心。「我知道自己是個幸運的女人，但此外，我也很嚮往人們可以在時裝騷上一次看到所有成品，那實在非常厲害，不是嗎？這是個好處 ── 我有跟你們不同的視點，我在一切之初就已經目擊了，每一個微小丈量是怎樣建立而成為最終的設計，都被我看在眼裡 ── 但相對而言，你看到的是如一瞬之間便出現的完美作品，你無法比擬怎樣的方式更叫人享受，我覺得從兩個角度出發都是非一般的經驗。」看一場時裝騷永遠不足以理解整個工藝，縱然我跟AMANDA面向CHANEL出發的線性是那麼的不盡相同，台上台下又是一種另外的理解和察見，但是必然一致的，是這一切流傳於我們而言，所看所觸並一切所感，多麼地有價值和意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