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ep walking的秩序

「你今日做咗咩？」這個問題比「你食咗飯未？」難回答一千倍。仔細想想，「你今日做咗咩？」，除非那是WEEKEND，你可能答得出較多姿多彩的行程。萬一那是上班日，你的回答也許是「幫老板沖咖啡、覆咗一大堆EMAIL、同個客開了一個鐘會議。」得出的答案又好像算不上是個答案。然而，我們的生活就充斥著這些模糊到連自己也記不起的事件。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jccac）正在舉行十周年視藝聯展《廠出》，其中參展人蕭偉恒拍下灣仔天橋上的人流；在秩序間，行人看似有目的地向前行，沒有人發號司令，誰也不敢停下來。時間在腳步間悄悄流逝；在作品《虛空中織人》中，他以狹縫攝影配合循環展示模式，織出一道新的時間線。

狹縫攝影（SLIT SCAN PHOTOGRAPHY）即是拍的每一張照片都只會選取整個畫面的一道線，而一張完整的狹縫攝影作品就是由不同畫面的線而組成。狹縫攝影大致上分為兩種，高速快門技術還未成熟時，要拍攝行動迅速的物件如子彈，就會用狹縫攝影定點在指定時間拍下數十張照片。即使物件以飛快的速度走過，也能清楚記低它的行動；在早期賽馬，評判也會用使用狹縫攝影來判斷輸贏。另一種就是常用於拍攝景觀的全景模式。前者較著重時間，而後者則著重空間。《虛空中織人》則屬於前者，「我先拍下影片，再用狹縫攝影技術後期製作。每一張照片也有時間差，而每一張照片的一道線經過剪接後，就能織出一個被影像化的時間線。我用狹縫創作出新的視覺經驗，而它是和時間與密度有關。例如坐輪椅的人，由於他停留的時間較長，在作品佔用的空間也較多。」有別於一般影片，狹縫攝影以空間的闊與窄去記錄物件的移動速度。

除了有灣仔運動場，灣仔的另一個跑道坐落於連接港鐵站和入境處的行人天橋；天橋上的人總是匆忙走過，就如運動員般在跑道上飛馳。「我一直也很想拍這道橋，上面的人流十分繁忙。我站在較多人的入境處的電梯附近。在午飯時間，大家由政府大樓衝去地鐵站方向吃飯。他們的線性是一致，都是走直線，向著同一個目標出發。」人會自動自覺去遵守的，就是秩序。「每人也在自己的空間，以相約的速度前進。KEEP WALKING本來就是一個生活秩序。走太慢或太快，你也會被人藐，因為你突破了秩序。如果有人行得慢，兩頭望，你就會知道他不是本地人。」從菲林上的相等厚度猜測，不論高矮肥瘦，大家也以同一個速度向前行。一致性有如步操的軍隊，排練得多，大家也熟能生巧。

蕭偉恒，1986年出生，香港城市大學創意媒體學院畢業，其後在香港中文大學取得藝術碩士學位。2014年，以《境內景外》獲得WYNG大師攝影獎；2016年取得ifva藝術家新秀大獎。2018年，憑《打開大公報》獲得香港人權藝術獎冠軍。擅於把攝影混合科技。探討題材包括攝影本質和本土問題。

跑道上的起點和終點，也是由人用記號標示出來，抹去記號，其實它只是一個自我循環的軌跡。「我想這個作品是無頭無尾的，就如一個ROUTINE。人不斷在你的身邊擦過，但你不會記得他們。每天如常做同一件事，你自己也會漸漸忘記，循環多少次也記不起。這種方式就是我們日常的感覺，是扭曲的。而且，這些扭曲的影像和記憶模糊是有關。作品不停地轉，觀眾在經歷一個『我到底有沒有看過這個人呢？』的感覺。現實中，你會遇上同一班人，同時你不能肯定自己有沒有遇過他。到頭來，觀眾的經歷也是虛空。YOU GOT NOTHING。在香港，人太多，會令你忽略或者忘記一些事。」德國社會學家格奧爾格·齊美爾曾經在文章《大都會與精神生活》中提到，人由農村搬到城市，為了面對城市的急速變化，人只好收起自己的情感，避免過度使用導致疲勞。香港人口密集度位於全球頭五之一。在午飯時間，和不相識的人搭枱十分普遍，你有你食火腩飯，我有我食羅漢齋麵；除非有突發情況，不然大家吃完各自埋單走人，繼續一天工作。我們每天充斥著這些流水式的交集，經過適當的自我調整和過濾，大腦才不會被疲勞轟炸。

對於概念攝影，大眾仍覺得是個迷，蕭偉恒笑說：「可能太過概念又或者沒有概念。」概念攝影師，就是先由概念開始，再衍生出形式。他續說：「每個媒介也有自己的極限，要突破攝影上的限制，就要在它之上加鹽加醋，做到攝影做不到的東西。這還是攝影嗎？我是沒有所謂，但我認為是。有人曾對我的作品說『這與攝影不同，是超越了攝影』。超越攝影，不是比攝影更好的意思，而是表達出正常它不能呈現的東西。從來沒有人說過攝影是平面。現在看的是平面，因為我們的科技只能做到較易操控的平面的攝影。攝影的拉丁文翻譯是WRITING WITH LIGHT，攝影就是與光和外在世界有關的東西。」在《虛空中織人》中，蕭偉恒在攝影之上，混合科技的元素；在本來的秩序之中，尋找新的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