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未必記得秒的定義為「銫133原子超精細能階間躍遷時所輻射的9,192,631,770個週期時間」,卻必然體會過詩人HENRY VAN DYKE的描述:「時間,對等待的人來說太慢;對恐懼的人來說太快;對哀傷的人來說太長;對歡樂的人來說太短;對愛的人來說,時間並不存在。」
在流動影像的世界裡,快轉、倒敘、剪輯等手法,為時間拉扯出更多褶皺與可能。今年,由CHANEL支持的第二屆「M+亞洲前衛電影節」(ASIAN AVANT-GARDE FILM FESTIVAL)以「流光為證」(TIME WILL TELL)為題,廣邀藝術家和電影人,通過放映、展覽、表演、座談等,展示塑造亞洲藝術多元面貌的獨立佳作,講述一個個關於時間的故事。
時間總是無聲無息地在瑣碎的日常中流逝。現居紐約的台灣行為藝術家謝德慶,將生活中的瑣事盡數抽離,把蒸餾而來的時間化為藝術語言。自七十年代起,他的創作生涯中共有六件以年計的作品,稱為他的「生命作品」,依照自訂的規則,以嚴謹的態度來進行刻苦的展演。例如在《一年行為表演1978–1979》(又稱《籠子》)中,他把自己囚禁在木籠裡一年,剝奪語言、讀寫與娛樂。翌年的《一年行為表演1980–1981》(又稱《打卡》)中,他規定自己在一年間每小時到工作室簽到,白天不得遠離,夜裡無法安睡。在《一年行為表演 1981–1982》(又稱《戶外》)中,他在街頭生活了整年,期間拒絕進入任何建築物或乘搭任何交通工具。作為藝術家,他在其最後的作品《十三年計劃》中聲明十三年內不會公開發表作品。2000年,他宣佈此後不做藝術,只過時間,將生命本身昇華為終極作品。今年M+亞洲前衛電影節,他現身座談會分享其展演軌跡。
用生命實踐藝術
謝德慶
請跟我們分享你的作品和你對時間的理解。
時間超越了我的理解範圍。在作品成熟、展現之時,時間就會隨之顯現。我的ONE YEAR PERFORMANCE是以一年來進行的,用真正的、當下的時間來創作。比如說我在籠子裡關了一年,不能講話、寫字、看電視,什麼都不行,純粹剩下時間,你度過的方式展現了生活的、生命循環的本質。我什麼都沒做,只是自由思考,不過我沒有讓別人知道我的想法,你去觀看的話,會知道這個人必定在思考,否則他無法生存,這會引發別人也來思考,讓人與人之間對生命和時間產生互動。
在《打卡》中,我也沒做什麼,只是等待下一個小時的到來。在《戶外》中,我只是按規矩在室外待一年,等時間過去。如此一來,大家就會去想,你在時間這個容器裡裝了什麼。我很簡單的,基本上就是吃喝拉撒,遵從規則度過,然後作品就變成一個特定的時間,我稱之為「藝術時間」。每個人的生活體驗都不盡相同,我對作品有我的看法,觀眾也有他們的看法,例如他們要在時間容器裡填充什麼,他們也會猜想這個人會填充什麼,而我又沒跟你講過我填充了什麼,但至少我呈現了形式,那是藝術時間而非生活時間,就是單純地只做一件事,做什麼事呢?我什麼都沒做,只是把時間過完,時間形式就會呈現出來,有一場生命、時間、存在、美學、藝術的對話,跟普通生活不同,卻很接近。
在等待的時間裡,你思考了些什麼?
這個問題我要丟給你們。如果是你,你會做什麼?只有一個原則,你不能破壞規矩,例如你在籠子住一年,不可以說要出去。怎麼度過?你說你用禪的方式,但我不太談這種精神性的、昇華的東西,我只是按自己的方式把時間過完。我不必做一件藝術作品來講我的故事,那不是自傳性的,而是要講人類普遍性的狀況。基本上這個結構是一個空的時間容器,任何人都可以填充,我用這種想法去讓人感受我的作品。
為什麼你對日常特別感興趣,並以此作為切入點?
事實上我是沒有日常的,我當時完全是在完成一個承諾、一個任務。我當然運用了我的經驗,這跟大家沒有區別,我們都是一天天地度過。在籠裡住的一年,我每天都在牆上刻下刮痕(記錄日子),那裡沒有陽光,我一定要這樣過,為什麼?如果我躺在床上睡一年,最後一定走不出來,因為沒有正常息。在過去還沒做作品之前,我過了二十幾年嘛,我二十七歲才做第一件作品,之前已建立了慣性,是一種日常,但你不要把我的作品解讀為日常,你可以說我就像日常般度過,如同每個人一樣,但我過得很奇怪,會把生活簡單化。
你的作品很強調記錄性,例如要在指定時間打卡,你如何保持這種紀律?
我之前的行為、生活、實踐才是重點,我的作品像冰山的頂部,底下那塊才是我真正要做的功課。我從高中開始就作為藝術家去學習和實踐,我有我的信念、對事物價值的思考,要去探究本質。對我來說,不用去學校唸藝術美學,我本身就會研發這套美學。當然,你有沒有才華?你要付出很多能力才能有所收穫。我有能力浪費時間嗎?別人沒有這個本質,但我有,我可以豁出去。你不想著用藝術去成名或變得富裕,不要這樣想。我的作品很簡單,沒有太多秘密,只要遵循作品的規則,不要破壞它。我打卡時曾經漏打,但我不是故意的,我會給作品打九十八分。如果是AI或者一個科學,那要打一百分人家才會說好,但我是人,從藝術角度來說,九十八分人家才會說你是人,而不是機器,這就是藝術的魅力所在。
請用三個字來形容時間。
大致正確的回答應該是過去、現在、未來,但這是最糟糕的答案。我們的回答應融入個人經驗,若以《籠子》為例,我會說是等待、飢餓、思考。
這次參與M+亞洲前衛電影節,跟其他藝術家交流,你認為有何意義呢?
前衛藝術有一個運動、有歷史的承接,我的作品很個人化,我也受到這些當代藝術的衝擊,但性格上我算是古典。關於獨立製作、電影製作,這議題主要是面向年輕人的。我的作品也是在三十幾歲時創作,那時我的創作力最強,我曾是非法移民,還沒高中畢業就投身藝術,走的都是單一的、孤獨的路徑,所以我不能用自己作例子。客觀來說,有藝術機構提供支持很好,因為拍攝影片需要支持、資助,或在年度活動中播放作品。
借來的時間能否被歸還?女性的時鐘跟男性的可有不同?1983年生於香港、現居紐約的黃潔宜(ALI WONG) ,擅長融合錄像、行為展演與日常經驗,早前她通過兩個項目,引領觀眾反思時間的價值和流逝。在行為展演《一小時合約》中,她邀請觀眾「借用」她人生中的一小時,進行一對一交流,並讓觀眾簽署合約,承擔此項「時間債務」。而由M+亞洲前衛電影節委約創作的《計時炸彈》則是一場融合卡拉OK的講述表演,從哲學及神學出發,探討人類如何被肉體束縛,並進一步影響我們對氣候變化以至生育危機等議題的態度,又通過個人與女性主義的視角,思考女性與時間的關係。
一小時債務與Fertility Timeline
黃潔宜 Ali Wong
你如何透過作品探索「時間」主題?
《一小時合約》的構成很簡單,只有一個小時、一份合約和兩個人。我把一個小時借給另一個人,我是一名TIME LENDER,而觀眾是一名TIME BORROWER,他們可以選擇一起進行的活動,例如散步、觀展、看錄像。
創作原意是騰出共度的時間,我猜無論在香港還是紐約,要見朋友都很難。這位TIMEBORROWER要簽署合約,但我跟你花了的時間,你不可能還到給我,某程度上是一個TIME DEBT,並以3.9%利率計算複利,我也不知道往後你會欠我多少個小時,當然這是沒有後果的,我又不會捉他們上法庭,但心理上他們會有項債務。他應該會記得我,因為他這一生可能欠我五個小時。合約裡有提到,他死的一刻就要埋單,變相是我給了這位陌生人一個小時,然後建立了一輩子的關係。
女性跟時間有何獨特關係?你的作品又如何反思這種關係?
我覺得女性有兩個日曆,一個是所有性別共用、掛在牆上那個,另一個是我們體內的BIOLOGICAL CALENDAR。對我來說,我每月經期的第一天,就是我BIOLOGICALCALENDAR的第一天。我以前很期待於經期前一天驗孕,每個月都很想驗,但我現在某程度上很怕這件事。
《計時炸彈》是我比較個人的作品,跟借出時間相反,我在找方法為我的FERTILITYTIMELINE借來時間,在精神、超自然或心理層面延長我的受孕期。我想找到一個應對這個女性問題的解決方案,因為我現在真的有個FERTILITY TIME BOMB要去拆解。身邊一些年紀相近的朋友,尤其是很多東南亞女性都在面對這件事,但她們不會講,因為你不會想跟奶奶或父母講生不到仔,而其他人也很難幫到你,我想將這些難以啟齒的議題講出來,看看能否從個人角度,或在社會上、政制上,找到解決方法。
在《計時炸彈》中,你和個別觀眾一起以猶如唱K的形式去朗讀影像上的字幕。你希望透過觀眾的參與達成什麼目標?
表演者通常是舞台上的人,那些表演時間是屬於表演者的,我們嘗試讓觀眾參與,我不會叫他們表演者,而會用「VOCAL ATHLETE」即「聲音運動員」一詞。觀眾見我們讀字幕,可能以為不是很難,但有時我真的讀到出汗,因為要配合時間,即使底聲是我自己錄的,明明是我以前的聲音,但我讀的時間總不是PERFECT TIMING,一來我趕不及去讀,二來(影像的)顏色有時會分散了注意力,就像現在的我要追趕以前我。VOCAL ATHLETE有時會坐在觀眾席,主要是觀眾身份,也會演出其中一小節,這種表演者與觀眾的關係對我來說很有趣,其他觀眾也未必知道有表演者在席間,可能會有些驚喜,不同聲音的出現亦會豐富整件事的質感。
為什麼你喜歡用聲音來表達?
聲音包含豐富的資訊,例如那個人來自哪裡、他的性格和階層。我對口音特別感興趣,曾有人建議我去參加消除口音班,令我變得更似美國人,但我覺得為什麼我要消除這些我土生土長的東西?口音也會隨時間改變,例如我以前講廣東話很自信,什麼都講到,因為這是我的母語,但現在會講得不流暢,因為少講了,但我又覺得講廣東話對來說會舒服些,所以即使我丈夫不懂廣東話,我都會逼他聽我講。
你認為M+亞洲前衛電影節怎樣支持和培養新進亞洲獨立藝術家和電影人?
作為藝術家,我覺得這是展示作品的良機,但更重要的是,作為教育者,我覺得由CHANEL支持的M+ 亞洲前衛電影節,對本地學生而言是很珍貴的經驗和平台,可以看到很多國際級大師的作品。回想我讀大學時,很多藝術品或藝術家資料都來自教科書,而學生們可以(在電影節)親眼見到謝德慶這位表演藝術之父。參照點對藝術家很重要,無論你是否認同你最初學的東西或你所知的資訊,若果沒有參照點,便難以比較。此外,我曾在多年前看過何子彥的早期作品,最近又去MOMA看了他的影片,覺得很有意思,他當然很有名氣,但說真的,我也沒有很多機會欣賞到他的作品,很難一次過看到多件TIME-BASED WORK。
亞瑪金華(AMAR KANWAR)的影片與多媒體作品經常運用紀錄與檔案資料,糅合批判角度和詩意手法,探討權力、暴力與正義之間的角力。M+亞洲前衛電影節早前選映了這位印度導演的《這樣一個清晨》(SUCH A MORNING,2017),這是一個關於兩個人無聲追尋真相的現代寓言,講述一位數學教授隱居於廢棄的火車車廂中,在言語與沉默、恐懼與自由、民主與法西斯主義之間的多重幻象中穿梭。此外,他又於講座中與觀眾分享其數十年來的藝術實踐。
在多重維度中探尋真相
亞瑪金華 Amar Kanwar
你如何理解時間?
時間的運作方式(對每個人來說)並不相同,當你審視緬甸民主運動時,會發現那是一場反抗殘酷獨裁統治的巨大鬥爭。如果你以不同方式、多種視角來看待時間,就能進入這場持續了三、四十年的鬥爭,領略它對不同人的意義。民主運動中的每個人都有不同心境,流亡者、獄中人對時間的理解截然不同。若一個人能將時間推拉往不同方向,就能突然明白更多。
我們可能在此刻死去,換句話說,此刻包含著死亡的可能性。如果我沒有死去,那我就活過了此刻,然後立即進入下一刻,同樣的可能性又再出現。這是一種心態,關於你與時間的關係。有時,所有時間都共存於同一空間,這與洞察力有關,與控制無關。
沒有人只存在於單一的時間維度。你的成長方式、生活地方甚至同一條街道,都可能存在多重時間,你會連結許多不同的時間維度。在我看來,沒有人在腦海中只活於同一個時間點。許多人一邊展望未來,一邊回首往事,或對未來感到擔憂,那麼你存在於哪裡?現在、過去還是未來?時間跟環境、心靈、記憶一樣,在不斷變化。
什麼塑造了你對時間的感知?
有三件事塑造了我對所有事物的感知:我發現我很難在固定的時間和模板中運作;我很難按照被期望、被需要或被添上義務的方式運作;我不會成為你希望我成為的樣子,不會用你希望我說話的方式說話,不會用你希望我思考的方式思考,也不會以你希望我看待時間的方式看待時間。
你如何抵抗別人對時間的既定觀念?
要製定策略來保護自己,例如退後一步、跳出框架,跟不同觀點的人見面學習,不斷實驗,不斷提問、推敲、延伸。你要提出假設性問題來回答,不要安於現狀、故步自封。
藝術如何幫助我們理解時間與真相?
身處於愈來愈難去理解真假是非的境況時,你要用不同方法去探索自己是誰、與時間的關係、眼前看到的事物。推動和延伸時間,仔細觀察時間,從時間中抽離,理解時間在不同人心中的存在方式,這些都能讓你更加理解世界。某程度上,藝術試圖進入我們通常無法進入的空間,或在某個時刻,有些你平常無法感知的東西會湧入腦海,或是你突然用身體而非大腦去思考。藝術可能會增加路徑,擴展與時間的關聯,讓我們理解真相。
流動影像如何重塑我們與時間的關係?
那是一連串的靜止影像,當時間流動,影像便開始流動,那可能向前或倒退。透過檔案影像,你能感受過去的面貌,即使它們未必能提供所有真相。當你回顧檔案、回顧過去的時光,通過某人走路的方式、穿著的鞋,以至一些或許無關緊要的片段,你會忽然明白一些原本毫無意義的事情之意義。因此,保存並從不同角度反覆觀看舊檔,能夠開闊你的視野。
你認為前衛電影的主要特質是什麼?你如何將它們融入作品?
我沒有刻意在作品中融入任何東西,也不追求任何東西,我只希望能夠表達,並尋找到一種表達方式,很多時我都無法表達,也不知道該怎麼說、說什麼。當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時,會列出不願意說的話,這樣我就能排除所有我不想做的事,但我繼而就會陷入困境,因為那個清單很長。如何找到出路,是一個困境,也是答案,即使未必是最佳答案,仍然是個嘗試。在這意義上,什麼是前衛?我認為這關乎拒絕墨守成規,關乎持續實驗和追隨內心。一旦你創造了一條公式,故事就結束了,所以你不能決定那是否前衛,那太荒謬了。電影就像一面鏡,它能看到你,觀眾也能瞬間看穿你。如果你真誠地嘗試解決困境和找到出路,那也會是顯而易見的。創作時,最好要專注於自己,專注於如何用自己想要的方式去表達。理解自己很難,我的感受是什麼?想說什麼?該怎麼說?什麼才是最好的表達方式?怎樣才能忠於自己的感受?該如何詮釋和融入電影?之後,我才會去思考自己看來是否很傻,或別人是否喜歡我。
你認為M+亞洲前衛電影節怎樣支持和培養新進亞洲獨立藝術家和電影人?
無論是M+ 亞洲前衛電影節還是支持的CHANEL,以及其他類似的機構或平台,如果它們能夠冷靜和平地去看待各種實踐和冒險,不去糾結於最佳做法,就能鼓勵電影人進行更多實驗,並減少一定程度的恐懼。除了提供經濟支持,我認為他們應該接受和坦然面對失敗和風險,這能為人們創造條件去嘗試更多可能性。如果你總是試圖取悅別人,那麼你就總是會擔心自己在做什麼。我昨天看了一些電影,你不得不佩服有人敢於以這種方式去表達,不受觀眾的反應或期待、贊助商或對成功的期望所束縛。
「世上有數之不盡的時間形式和時間性(TEMPORALITY)。」何子彥主張時間並非單一線性的存在,而這種多樣性既反映著生命與創造的本質,也呼應了東南亞以至世界各地的複雜文化。在M+亞洲前衛電影節委約創作的《一寸光一寸音》中,來自新加坡的他與香港獨立創作歌手黃衍仁合作,以虛實交錯的方式描摹時間,帶領觀眾投入一場對時間的感官體驗。
聲光下的多元時間論
何子彥
請用三個字來形容時間。
時間是生命,時間是創造,時間是多元。
對我而言,每個生命都是在時間長河中雕琢而成的獨特形態,我們如何生活、如何跟世界互動,都在塑造某種形式或形狀。我視生命為一座雕塑,由時間而非物質所構成。真正的創造行為也會產生自己的時間形式,有時我甚至會想像,唯有在完成嶄新或創新的事情時,時間才會被釋放出來。時間是多元的,因為我們生活在一個多重性和差異化的世界,思考時間也是在思考如何與差異共存。
你如何透過作品探索「時間」主題?
我的研究大多與歷史相關,歷史研究是我作品中的重要部份。當中每段記載都蘊含對時間的某種假設,因此處理過去也是在處理時間。與此同時,作為一位流動影像藝術家,我深信流動影像藝術的真正素材正是時間本身,而影像或聲音恰好是我們用來塑造時間形態的媒介。
《一寸光一寸音》是一件裝置藝術,在銀幕呈現四十三個不同時間。我相信時間不只得一個,而是有無數個,而這件作品為這多重時間賦予了形態。我認為世上有數之不盡的時間形式和時間性,而《一寸光一寸音》僅表現了其中一小部份。我相信時間類型的數量是無限的,因為人們一直在創造新的時間性和模式,許多偉大的藝術家不僅創作了重要的藝術品,更創造了他們獨特的時間模式。
今次與黃衍仁的合作,為作品帶來了怎樣的新視角?
在《一寸光一寸音》中,我們加入了黃衍仁自身生命和主觀性的時間,以及其音樂的時間和節奏,這些蘊含了他的哲學和詩意想法,有些與時間相關,有些與生命相關,而生命本身也跟時間密不可分,我相信他為作品帶來了嶄新的時間維度。在銀幕上,我們會看到四十三個時計,而在舞台上,我們會看到黃衍仁和611,他們體現各自的時間形式,並共同創作音樂,創造了一個時間泡泡、一種節奏,讓觀眾沉浸其中。我亦相信每位觀眾都會帶來自己的時間形式和記憶。每當想到有這麼多的時間在此交匯,我就感到無比雀躍。
你如何看東南亞地區的身份以至世界的多樣性?這如何形塑了你對時間的理解?
東南亞是一個多元而複雜的地區,匯聚了眾多不同的世界觀和宇宙觀。作為藝術家,我深受吸引和啟發,這也深刻影響我對時間的看法。我對這類多元形式極感興趣,我們可以如何想像多重的時間、世界觀和身份?我來自新加坡,自小就被教導去認識週遭不同的族群、宗教和宇宙觀。這種深刻而直接的多元文化經驗,讓我明白一個人可以從多種不同視角看待事物,這也培養了我謙遜的態度,因為我深知自己的觀點只是眾多觀點之一,有許多其他觀點我可能永遠無法理解,我們也不可能理解每個觀點。儘管如此,我們仍須學會尊重這些差異,以具建設性的和平方式共存。
你認為由CHANEL支持的M+亞洲前衛電影節,對展現這種多樣性有何貢獻?對影像藝術產業又有何幫助?
任何教導我們多樣性,以及具建設性地共存的活動或支持,都彌足珍貴。尤其在影像藝術或實驗電影領域,每部實驗電影或傑出作品,都體現了對時間的獨特情感和觀點。能夠舉辦一場聚集不同業者的活動,是一項了不起的嘗試。M+亞洲前衛電影節提供了一個絕佳的平台,匯集亞洲各地的業者,他們對時間和生命各有獨到見解。我們不僅有機會欣賞彼此的作品,也能見面和對話。這也是難得的機會去結識新觀眾、新夥伴和未來的合作單位。
Live the Moment,
Love the Memory
時光一直在形塑萬物,並在藝術稜鏡下折射出不同可能。由CHANEL支持的第二屆M+亞洲前衛電影節早前於M+圓滿落幕,博物館化身成僅此三天的時空實驗所,讓觀眾欣賞到平日難得在影院中觀看的影像作品,以及參與只限此時此地上演的現場表演和活動,見證一個又一個的難忘時刻。
Text:梁懿
Interview:Nowness Asia
Photo:James Mak, Nick Lai
Photo courtesy of M+ and the interviewe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