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前後,在陳書昕(SHEENA)的代表作《十七年命運周期》、《寄了 一整個春天》尚未上映,而歐鎮灝(GEORGE)在《那年盛夏我們綻放如花》憑角色「何晞賢」、「腎仔」受熱議和注目時,兩人齊齊中了《不赦之罪》的CASTING。
SHEENA笑說,過了兩關後,自己係「坐定粒六」,之後第三次CASTING和GEORGE在天橋下對一幕爭執戲。GEORGE記得CASTING試了其中一場求牧師寬恕的重頭戲,最後成功得到角色。導演之一的譚善揚在映後談不諱言,歐鎮灝是因為「何晞賢」一角,叫人留下印象而獲邀CASTING;而當時陳書昕無作品面世,也無人認識,但因為氣質神秘而選中。
數年過去,作為新演員,他們二人各有一部電視劇代表作(《十七年命運周期》、《那年盛夏我們綻放如花》),也有一部電影代表作(《寄了一整個春天》、《不赦之罪》),兩人都沒有白白浪費每一次擔大旗的演出機會,叫人刮目相看。當一批臨近三十歲的「資深新演員」再無法穿回校服,扮少男少女,SHEENA和GEORGE就是那一班穿著校服無違和感、十八廿二,上演青春殘酷物語的新一代演員。幾套電影或電視劇作品的過渡之間,他們一再穿回校服,被欺凌或欺凌他人;傷害別人時也被別人傷害;很多暴力、 血,罪與罰,試圖走過死蔭幽谷。不同的學生角色流轉,重疊著像分身,又不是分身的既視感。
青春的保鮮期
問他們,飾演中學生像有保鮮期限,狀態和心境一老,就回不去。幾年過去,還覺得自己可以繼續演到中學生角色嗎?SHEENA世故地笑著:「當然演到,點都要講到自己演到!」同時她不是沒有一份自覺,中學生青春純粹的狀態不再是自然流露的事。當她提到自己已經廿三歲的事實,比她大四歲的GEORGE忍不住羨慕,插一句嘴:「明明廿三歲仲好後生。」SHEENA解釋:「我現在廿三歲,中間經歷了讀大學,然後工作一年幾。這段時間我也自覺成長了很多,也見過很多東西,很難回到以前那麼純粹的狀態。」
拍攝《寄了一整個春天》時,編導葉鈺瀛最希望見到她呈現一種純粹、魯莽,做什麼也不計後果的狀態。正正如此青春無畏,做任何錯事都能得到觀眾的原諒與包容。「但拍攝時,我發現自己想事情複雜過RACHEL好多,好難去演,因為演的痕跡太重了。觀眾的眼睛很雪亮,會看得出你扮後生、扮純情。所以,就要找一些方法,嘗試找回以前的自己,多於去扮以前的自己。」
GEORGE說:「如果說要再演中學生,想用另一種角度,不再是死古古,或者單純地直率。有些中學生細細個已經諗好多嘢。」就像《不赦之罪》的阿樂,天真之中帶著一種沉鬱抑壓。如同眼前的GEORGE,依然有著不老童顏,眼神卻明顯不再是從前的迷茫少年。
還記得他上《全民造星2》,輪選時見花姐, 直言自己發明星夢,但什麼唱歌、跳舞也不懂,被旁白君形容「恃靚過關」。他說,再正確來說,他入行更想是搵錢。「因為自細媽媽要求我自己做兼職,搞定學校日常三餐。對於錢,細個會看得很重。」中學臨畢業前, 他仍有一份兼職IT SALES在手,而剛好遇上《造星 2》招募,「我處於一個階段,究竟我想轉FULL TIME,還是繼續讀書?剛好有這個機會出現,就覺得不如試一下。不知道有沒有第二次了,當初純粹是玩的心態,就入了行。」當時就順應條路,綜藝、唱歌或者演戲、組團,有什麼就做什麼,一開始仍是渾渾噩噩。
「可能入了這一行,就發覺做人應該有目標,會比較穩陣。否則很多時候你處於無安全感的狀態,你沒有工作就想很多,點解無嘢做?入行兩三年左右,開始想自己有什麼可能性,總比坐在這裡想點解無嘢做好?慢慢發覺演戲給我的不只是演戲機會,可能對於自己,會有很多探討和反思。可能有時候很多自己一面你未必知道,但是可能透過演戲,你發覺自己有這個面向,讓觀眾見到。」他提到自己愛上演戲,有行演員方向的明確目標,萌生於拍攝陳健朗導演的《那年盛夏》。陳健朗在其他訪問提及,GEORGE像《新世紀福音戰士》的碇真嗣,有種怯懦、細膽,連走過白鴿群、畏高或者肢體較量等, 什麼也驚一餐,如同角色腎仔。過程中,反而欣慰地見著GEORGE本人和角色一同成長,漸而也有了擔當和勇敢,不再什麼也驚一餐。
「我想不單只是我,《那年盛夏》成班演員對於演戲萌生熱誠,甚至變成了熱愛。本來我們透過選秀節目出來,涉及很多例如綜藝、劇集,還有舞台上的東西多一點,後來在不同的方向發展,覺得演戲給我很舒適的空間,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陳健朗邀請「ACTOR BASE」張錦程、李頊珩任表演指導,舉辦八堂戲劇工作坊教新演員做戲。 GEORGE除了跟張錦程學做戲,也跟過朱栢康上過課,「我覺得兩個是很不同的感覺。 張錦程老師比較由你的感受去出發,感受角色、感受環境,從而就慢慢萌生到角色的習慣。朱栢康老師比較哲學性,探討人性多一 點,都有助我去疏通角色上的想法是怎麼樣,他的動機是怎麼樣。」
至於SHEENA,自小在父母的期望之下,學習跳舞和唱歌,SHEENA說幸而父母推著她走這個方向,而自己也從來沒有想過放棄,從日復日的刻苦和訓練中走過來,成就了自己往後的演員命運。「因為我自小學習中國舞,拉筋之類對於體力和柔軟度都很考驗。
學中國舞最大的挑戰和最深刻,就是老師的培訓方式。她們都直接、嚴苛,告訴你需要怎樣怎樣,再多一點,再多一點。所以我從小時候開始就會被灌輸,一種有問題我就接收,我接收了之後,怎麼改呢?還有那種觀察,你要觀察老師的動作是怎樣,你要學他,盡量抄得最足,這也是我現在演出時, 可以應用到的技能。」 後來她修讀浸會大學電影學院的環球螢幕演技藝術課程,帶著她重新認識銀幕上呈現的演戲,「那種學習同鏡頭的關係大一點,比較追求生活感、真實感的一種演技方式。我覺得同鏡頭之間的關係很有趣,片場文化也很有趣,大家如何合作完成一件事,在很短的時間、很少的預算裡面,將不可能變成可能?我非常憧憬,也希望能夠參與。」後來她認識一些行內朋友,師姐鍾雪瑩介紹她拍攝MV,從舞台表演進入了電視、電視世界。
一個放 一個收
GEORGE坦然,剛剛入了行時,也非常在意別人對自己的看法。特別他從選秀節目出道,遊戲規則第一日注定是觀眾茶餘飯後的討論對象,所謂有沒有潛質,皆需要被觀眾票選及品評。從半紅不白,透過綜藝、劇集,跳唱等,漸漸入屋,他和組合P1X3L另外二子PHOEBUS、MARCO從出道的第一日,就受著七嘴八舌的議論聲中成長。
GEORGE應對觀眾的留言,也增長了不少智慧,特別是評論他的演技方面。「我消化的評論,很多時候看觀眾評論我演戲上不好的地方,你只看好的COMMENT,一定會麻醉自己,自己的演戲在別人眼中已經OK了,在追求上就會停滯。所以我反而想知道,自己還有哪些地方不夠好?例如有觀眾覺得我講對白的方式有問題,或者不夠專注。我很多時候會留意這些評論,希望下一次做好。」
問他會否覺得幾年間自己的成長之大?由造星時自嘲的「花瓶」,漸而一步一腳印地成為受觀眾認同的新演員。「我又不會覺得自己不同了。但可能對做事方式,會比以前更加專注。以前我不知道怎樣可以令這件事做好 一點,現在多一點拍攝經驗,還有唱歌、跳舞,按著自己覺得對的方式去做。唯一不同是,我有一個目標,就是想觀眾覺得我是認真地做。」
這次他在《不赦之罪》的首次銀幕演出,讓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也擺脫偶像式的包袱與自覺,投入在角色當中。黃秋生說他誠懇、 肯學和努力,作為演員最基本的素養他都齊備。
GEORGE忍不住告訴SHEENA,自己要求重拍的一場,調整過後,秋生說分別不大。兩人笑了一輪。
「我覺得阿樂這個角色是挑戰。我前期在搵這個角色時,要說服到自己是罪犯,先由外形著手。我也有看青少年罪犯片,嘗試了解他們做每件事的動機。別人對於罪犯這兩個字, 一聽到就覺得十惡不赦。但我發覺很多青少年罪犯不是這樣,反而因為家庭因素,朋輩影響,甚至他們缺乏愛和關心。我用了這個設立點,塑造阿樂在中學時期的樣子,特別他放監後,沒有人,沒有物,他需要的是一 份倚靠。」當他遇上失去女兒的牧師黃秋生,他在乞求上帝的原諒時,也同時在牧師的天人交戰中,換了一種方式被勞筋骨,身心受鞭撻。特別背負著十字架,赤腳行上飛鵝山贖罪。GEORGE不覺得是苦,反而阿樂最重要的歷程,踏上了贖罪的路,重新做人。「在走那段苦路的腦海裡,的確有一種很想被諒解和被寬恕的心態。」佛教家庭長大的他, 對於自小基督教徒常講的神跡、祈禱就得赦免,不以為然,他反而代入在阿樂的角色中,重新了解宗教對人心的庇護,特別在教會拍攝時,他也常有一種心理釋懷的感覺。
「拍完這套電影,我更理解到若然珍惜你的信仰,它不單止對於你個人有幫助,對於你看的東西、視野,抱著一種希望。有了這份信仰,會覺得世界不是那麼差。」
也許舞台演出,讓SHEENA重視現場的一來 一往,帶著更多直覺和靈巧。特別《不赦之罪》中的晴晴的反差之大,一開始未通透,但輕輕一提點,她就能迅速掌握到角色的重心, 很有悟性。「導演解釋過,那些全部都是回憶和幻想,我表演的都不是真實情形,而是那些人怎樣看我。所以在爸爸媽媽眼中的晴晴就是那麼乖,甚至在她死後的這幾年,她那種乖隨著時間愈演化得更深刻。而阿樂回想晴晴那麼邪惡,可能也是一種演化出來的印象。」
SHEENA特別留意GEORGE入戲很深,「這次我看到GEORGE的工作方式很不一樣。他會嘗試在日常的生活,無論是放休息、吃飯,或者化妝的時候,他都會在角色的狀態多一點。」一個收緊,另一個放鬆,兩人有不同的演戲形式。她笑說:「他是非常IN,反而我比較OUT。」
「我自己PREFER在現場有一個放鬆的狀態,放鬆才最有感受,當你的心很緊張,或者很在意一些目光,它就會隔絕一些你應該要感受到的情緒,所以為什麼有些人一緊張就哭不出,可能就是那一層的阻隔。所以我盡量想在現場,保持放鬆的心態,REACT多一些現場的東西。」之前拍《寄了一整個春天》她和MARF經常在現場無無聊聊,自己找些小娛樂、聊天打發時間,她需要透過現場大量的SMALL TALK,了解對手如何說話,如何反應。
這次GEORGE也意識到自己需要改進的地方,是既能放,也能收。「這樣你才觀察到更多,不要只是圍繞自己。學秋生哥講,你的環境,甚至你的對手講對白的節奏,你都要留意。」作為演員的他,很像一頭牛般勤懇,想著每一次都能進步。
帶SHEENA入行的金馬影后鍾雪瑩,是各個導演眼中的一匹黑馬、野馬,特立獨行,漸也走出自己一條難以複製的演員之路。
SHEENA說特別佩服鍾雪瑩堅持做自己,從不理會他人目光,也不搞那麼多花臣,受制於別人的目光,自然就收獲一些理解她、支持她的真心觀眾。「她幕前的形象,和我認識的她,是沒什麼分別(笑)。我也很想成為這樣的人,堅持做自己,隨性一點,純粹一點,不要那麼在意別人的看法。」SHEENA說自己是一個在乎別人評價、多思多慮的人,例如當《十七年命運周期》播出時,也是她作為新演員、新面孔為觀眾所認識,同時也面對觀眾的目光和熱議。「很多時候,廣大的觀眾都會覺得,陳書昕本人應該和角色一 樣。當看到他們的留言時覺得有趣,我未至於要為自己辯解說,自己不像小青這麼衝動和反叛,又不顧後果,但是另一個角色又覺得,能令他們相信我是一個這樣的人,是不是也是我的能力呢?」她也在調整開始被觀眾所認識、受目光注視的心態。
GEORGE喜歡梁朝偉,說敬佩的不只是演戲,而是做人,「因為他也是不理別人的目光,不應該由別人定義你是誰,而是由自己定義自己是誰。」GEORGE現在定下的目標,就是做好眼前每一個作品,慢慢不斷浸淫。他下一套電視劇,關於性交易及性創傷,「我想成為一個備受尊重的演員,觀眾會期待看你的戲。」SHEENA即將開展自己的「本行」,第一次參與舞台音樂劇巡演《大狀王》,她一直希望成為一個可塑性高的演員,EMILY BLUNT是她演戲上的偶像,風格多變而不受限。電影市道式微之際,片量愈來愈少,眾演員靜待不同的演出機會,期待兩人萌芽的演員夢,綻放如花。
後記
《不赦之罪》的劇本,在首季香港電影工作者總會「總會拍電影」計劃超過四十份劇本中,脫穎而出,獲莊文強、許月珍、戚家基、陳淑賢等資深電影人組成的評審團肯定。經過會長古天樂親自面試甄選,最終成為首部登上大銀幕的作品。
Text:Yu Lanlan
Photo:Kitaro
Photo courtesy of Golden Scene Co. L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