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好好傾。
這個人,好真誠。
上述兩個評語,都來自電台同事。
在過去,也有身邊人會讚某某歌手或演員好好傾──好好傾,相當重要,一旦遇著一個少說話又或一句起兩句止的人,除了訪問過程痛苦,訪問之後會更加痛苦,畢竟還要轉化成文字,如果對方全程只答「係囉」或「唔係」或「都幾」,係囉,這篇訪問都幾難寫。
其實,訪問過程能夠「好好傾」已經很足夠,訪問一個人,不需要跟對方交心,工作而已,過程愉快好來好去便可以,所以一個「好好傾」的被訪者,未必需要同時真誠──又或,對方真不真誠,不重要。
但周殷廷除了被讚好好傾,更加被讚好真誠──不是只得一兩個人這樣讚,一兩個人讚,可以是偶然的個別感受,但當每一個接觸過他的人都讚,那麼,每一個個別感受,就足以成為一個具有一定客觀意義的共同感受。
作為一個幕前的人,能夠(持續或經常)交出好的作品和表演,已經好足夠,至於努力不努力,不需用把口講,畢竟觀眾有眼看,努力是會如實地內化並呈現在作品和表演裡。
如果一個幕前人能夠同時以真誠對待其他人,難能可貴。所以周殷廷在去年展開SCHOOL TOUR,不意外,你甚至有權認為只是在做形象工程,但當他去的不是三四間中學而是百多間中學,即使你仍然有權認為這只是形象工程,但也未免太大工程了吧。今時今日,要令自己受到非議,不難,要讓自己得到掌聲,同樣不難,甚至有可能更易,所以有理由相信,就算周殷廷只去三四間或五六間中學唱下歌,和同學分享個人故事,都足以成為一則會被媒體報道的好人好事;但當到訪學校數目達到百多間,這已不只是一則好人好事。
而是呈現了一個人對於人和事的態度。
我不是周殷廷中學同學,不知道他在中學階段承受過什麼,但他在不少訪問都有提及到,中學生活並不快樂,在一間不好甚至稱得上差劣的中學讀書,每日返到學校擔驚受怕,驚被人恰,怕被人打,看不見出口,沒有人幫到他,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等時間慢慢度過,等畢業,等到可以離開這麼一個痛苦的地方。
這段歲月,構成一個絕對真實的經驗;沒錯,他的經驗不能代表所有人,但這個經驗的而且確令他明白到,中學生活不應該如此黯然地在痛苦中捱過,而是應該有權快樂地過。他自己得不到,他希望別人得到。
或許周殷廷是一個寬鬆意義下的經驗主義者。知識,來自經驗;知識,不限於各類理性知識,還包括待人接物和面對愛情──因為如實地有個一段極長時間的愛情關係,長到以為必然會修成正果,結果事與願違;失望,必然的,卻同時令周殷廷明白到愛情是什麼一回事,就是一回自己無法全權控制的事,推而廣之,世上任何事亦然,你只能在自己控制範圍以內落力做,卻需要明白最終結果永遠在你控制範圍以外──十年前成功入行成為歌手,卻不代表必然成為成功的歌手,反而要你等待,一直等待,等到不想再待下去了,機會又突如其來。因為過去經驗,他學懂怎樣坦然地迎接命運。
我們絕對可以幻想出一個活得毫不真誠的周殷廷,一樣可以好好傾,一樣可以寫出唱出〈三生有幸〉,一樣可以得到遲來的迴響和成功,但一個真誠的人,就是會讓你如實看見那一份真誠才有的價值。
尤其在這個跑步就扮到奮發上進的年代,周殷廷那份來自歲月的真誠,自有一份價值。
Text & Illustration:月巴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