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在某次看SCREENING前被我遇上。

看SCREENING,必定會遇見很多「認識」的人。

我未必是什麼I人,但肯定是個不擅交際的人,所以,通常點點頭就算。那天看SCREENING前,還有時間,去食碗丼飯,剛好見到陸駿光一個人食拉麵——換轉其他人,我應該會選擇立即絕塵而去,加上陸駿光正專心食麵,應該見不到我,我一走了之,他亦不會知道。偏偏主動行過去,跟他打招呼,連隨坐在他身旁位置。

他的麵已食了接近一半。當侍應把我點的丼飯送來時,他早就食完,其實大可以拋下一句「我走先,你慢慢」後就埋單走人,這樣做,絕對合情合理,亦無關禮貌不禮貌。

他繼續坐。

跟陸駿光算做認識——我固然可以噏得出他名字和做過哪些戲,他亦知坐他身旁的月巴人是誰;曾經在專欄文章寫過他,他之後DM我,閒談了幾句;《流水落花》上映時,當時工作的雜誌同事訪問他和SAMMI,我有去。

我們的認識就(只)是這一種程度。

原來認識的程度,不影響對話的闊度。

時間其實極有限,話題恍如無限——由傾最近睇過什麼戲開始,到以前和現在演員講對白上有什麼不同,再到雙方工作近況等等,傾落自然,沒有為了找話題而有半點刻意和辛苦,而且有理由相信,如果時間許可的話,會一直傾下去。

在那個近乎沒有唞氣位什麼都傾的對話裡沒有講過任何是非。

那一晚坐我身旁跟我傾偈的陸駿光就是陸駿光——他不是在刻意扮演「陸駿光」,務求營造一個他理想中的「陸駿光」;那一刻不是在拍劇拍戲,不需要扮演另一個角色和人生。

入行廿多年,當然演過極大量角色。看維基,單是在2002年古裝版《皆大歡喜》,他已先後扮演過小販、官差、太監、士兵、蕃兵、官兵、志雄手下、爛面佬、侍衛、檔主、大漢、顧客、打手,以及托豬工人;到了兩年後時裝版《皆大歡喜》,演過的包括:古惑馬伕、的士司機、陪審員、大漢、馬仔、賊、魚蛋佬、孫仔、古惑仔、保安、打手、乞兒、陳生、男顧客、劫匪、追求者、記者,以及攝影師——職業無分貴賤,角色卻分大小,但再微小的角色,都(應該)有著自己的人生與命運,只是篇幅所限,無法好好交代。

dirtluk_144173393_452463595939045_3822540673039202065_n.jpg我不是陸駿光,自然無法知曉他在演繹這批沒有名字而只被賦予特定功能的角色時抱著什麼心態,他可以做的,就是把每一個安排給他的角色,恰如其份地演好。

一路演,一路等,等到十幾年後,終於等到《導火新聞線》的傅永恆,等到《獅子山下2017:黑哥》的黑哥,等到《星星的孩子第二集:魚蛋》的阿滔,等到《歎息橋》的黎銘南,等到《流水落花》的彬叔叔,等到《三命》的天九翅,他的角色,終於有屬於自己的名字,有屬於自己的個性情緒與命運,不含糊,不會混淆,彬叔叔是一直守護老婆的平凡人物,天九翅是永遠心狠手辣的社團人物,兩個人物,被陸駿光演得清楚分明,而且會令你記住,這不是任何演員都能做到的。

這是一個好多人把「努力」掛在嘴邊的年代,彷彿只要努力地講自己努力就代表有努力過,應該得到世人擁護支持。陸駿光有沒有努力?肯定有,只是他的努力過程完全寂靜,靜到沒人知,沒人理。

努力,被這個人轉化到每一個大大小小的角色內。

於是當我們看著陸駿光所演繹的角色,其實就是在同步目睹他的努力,無形得來又肉眼可見。

老實,做戲這麼好的人,根本應該要紅,我亦希望他紅,唯有紅,才有機會得到戲份重的角色,而不是永遠做助攻。

無奈這一點永遠在演員控制範圍以外,不是努力就能做到。

只能見步行步,有戲就做。

Text & Illustration:月巴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