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的一本小說,讀到最後一句「EVA仰起臉。ISABEL向她彎下腰,彎下來接受她的禮物。」(EVA TITLED HER FACE UP. ISABEL BENT TOWARD HER, BENT TO WHAT WAS OFFERED—A GIFT.)。再一次,翻到第一頁,咀嚼第一句句子「ISABEL在一個死葫蘆的根部下發現了一塊陶瓷碎片。」(ISABEL FOUND A BROKEN PIECE OF CERAMIC UNDER THE ROOTS OF A DEAD GOURD)。YAEL VAN DER WOUDEN的《THE SAFEKEEP》是THE BOOKER PRIZE 2024的入選作品,講述由失去到擁有,再由擁有到失去,個人選擇與地緣政治密不可分。

《THE SAFEKEEP》發生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的十六年(1961 年)的荷蘭。主角ISABEL擁有一個令人看著就喊痛的習慣,每當心煩意亂、惶恐不安時,她便會用力掐扭自己手背的皮膚,直到又痛又腫。從這個「小」習慣可推斷到ISABEL的性格特徵,既焦慮又繃緊,傾向把怨恨發洩於自己身上,極力抑壓自己。她的這種抑制亦會加諸於其他人身上。說白一點,她就是一個會抓狂,亦很容易令人抓狂的人。她的弟弟HENDRIK與阿爾及利亞男友SEBASTIAN住在一起,而大哥LOUIS則在四處花天酒地。她的兩位兄弟活得比她更隨性。ISABEL夾在兩兄弟之間,她與弟弟HENDRIK較親,可是當弟弟決定離家尋找同性愛人,ISABEL便斷了與弟弟心連心的那道橋,亦算是對弟弟的性向的拒絕。

她住的那個地方,亦是她母親卧病良久而去世的地方。ISABEL默默的死守在這所在名義上屬於大哥的房子,並痴迷地一次又一次點算、清潔以及擦亮屋子內的餐具及各式各樣物品,像是一個物品控,時時刻刻恐怕被女僕偷東西。當她的哥哥帶著她的新女朋友——活潑嬌小的EVA來與ISABEL同住,便是一切故事高潮的開端。試問ISABEL又怎會頂得順與自己裡裡外外都是一個相反的EVA?EVA代表著ISABEL所沒有的。

情節發生得很快,ISABEL與EVA之間就是貓鼠遊戲中的彼此周旋,衝突連連。ISABEL以沉默、眼神式的監控著EVA的一舉一動,猶如心理囚禁。她對屋內以及屋內的佔有,演變成對EVA的控制。ISABEL 想,她有沒有偷東西,有沒有趁她不在時,偷走屬於ISABEL亡母的精瓷?她在房間內,到底在幹什麼?有沒有趁她不留意時,離開屋子?EVA到哪裡去了?不久,我們便意識到ISABEL的控制慾的緣由是不安以及恐懼。她待在這間名義上不屬於她的屋子實在太久了,久到也關閉了自己的心。EVA像是製造癢點的蚊子,而ISABEL恍如那個按捺不住痕癢的人。抓癢是刺激及舒服的。EVA撩撥的不止是ISABEL的情緒,更是她久已蠟封的心。再想一層,不難理解ISABEL會對EVA產生興趣及激情。怪的是,何奈EVA對這個又古板又無趣的ISABEL產生興趣?《THE SAFEKEEP》的封面濕潤成熟的梨子不就是代表著甜蜜的渴望?ISABEL與EVA的肌膚之親有時間性,當大哥LOUIS回來,一切又要結束了。時間寶貴,更見親密可貴。兩人關係升溫,峰迴路轉,某程度上,EVA走進ISABEL的家,對她產生興趣的起點也與EVA的身世有關。荷蘭人活在戰爭的餘波裡亦慢慢浮現。二戰時,荷蘭人在納粹的佔領,如何對待猶太人?

《THE SAFEKEEP》最妙的地方是把身份醒覺與性向醒覺糅合在一起,ISABEL不但認清自己的性向,也追尋家族的身份,他們的家可在大屠殺中獲利?他們「擁有」的物件、碟子、銀器、椅子、床和家從何而來?

Text:Samwai Lam